涉黑村书记横行乡里23年 当地村民称其为“皇上”
向阳生告诉记者,李含富强揽工程盖了一栋质量不合格的楼,却以未支付工程款为由欲霸占整个工厂,此后,那栋生产楼被李含富占用至今,向阳生还要交水电费,直到案发。向阳生告
9月22日,温合花站在自己当年被李含富家族霸占的厂子里,当年的厂房现在已经变成断壁残垣。
今年65岁的李含富被当地村民称为“皇上”。
明面上,他从1995年起担任鹤壁市山城区鹿楼乡小庄村(现更名为小庄社区)党委书记兼村委会主任至今,是河南省人大代表、鹤壁市人大代表、山城区人大代表,还担任山城区鹿楼乡党委副书记、山城区招商局副局长、山城区牟山工业园区办公室副主任。
河南省鹤壁市小庄村。村里街道上悬挂了许多“打黑除恶”的宣传条幅。记者尹亚飞
讨薪者被砍掉四根手指
除了强占他人工厂,对于自己承包出去的工程,李含富涉黑组织则恶意拖欠工程款。
2001年,李含富的天泰建材城投资建设,淇滨区大赉店村的贾广日承揽了建材城一千多万元的施工项目,市场建成后,却被拖欠了680多万工程款。
公开资料显示,天泰建材城规划占地500亩,总投资近2亿元,李刚明的朝阳建筑公司揽下工程后,又分包给了15个施工队,几乎每个施工队都被拖欠工程款。
“你找他要钱,他耍无赖,说要钱没钱,随便告。”贾广日发现,工程款被大打折扣的不只他一家,众多施工队都在四处举报。
此事引起了新华社的注意。2004年9月,新华社以《民工工资还要拖多久》进行报道,报道称“每个工程队拿到的工程款不足三分之一。”但该报道发出后,此后再无下文。
鹤壁淇滨区小八角村的王春元被拖欠60多万,四处上告,李含富以一套30万的房子抵债,但王春元要交8000元水电费,才能办房产证交接。
2008年8月房产交接不久,王春元接到一个陌生电话,“对方问我是不是王春元,我说是,有啥事,对方说打错了,后来一辆白色没牌的面包车跟了我三天,最后把我堵在路口,两个平头大高个用钢管砸我的头,砸晕躺在地上,俩人还用钢管砸我的双腿。”
一个月后,告状最勤的贾广日遇袭。贾广日说,当天晚上八点多,他刚回到鞋店门口打开卷帘门,就被人从背后捅了左胸一刀,被拽到一辆白色没牌的面包车上。“车上六个年轻人,平头大高个,用脚踩着我,说你还要帐不要账,你不要帐就没你的事儿了,我说我也欠别人的钱,该我的钱得给我。大高个说,人家说你别要了,不然今天活不成了。”
贾广日说,他被面包车拉到了五公里外的玉米地里,“对方说,让你死个明白,俺得罢(当地方言,拿了的意思)李含富的钱了。”接着,六个人按住他,用刀砍下了他左手四根手指头,贾广日晕死过去,醒来后他趴在路边给家人打电话,“捡回一条命。”
鹤壁市公安局淇滨区分局的鉴定结论显示,“贾广日左手损伤属于重伤,左胸部损伤属于轻伤。”
汤阴县王根生被拖欠100万,直到2011年天泰建材城开始改建时仍然没有给,他从外地赶回鹤壁,在施工现场的挖掘机下住了20天,想以此阻挠施工。后被警察带到淇滨区公安分局。“李含富来说协商,只有十万块钱,要就这些不要拉倒,敢去告就拘留你。”
带着10万块钱,王根生当日离开鹤壁。2018年9月19日,尽管已时隔16年,提及此事,56岁的王根生老泪纵横,曾是包工头的他为了还债,如今在工地上打工。
鹤壁市纪监委采取留置措施8人今年3月22日,河南省公安厅指定济源市公安局管辖李含富团伙案件,济源市公安局成立专案组,抽调专门民警采取全封闭办案。新京报记者获取的一份济源公安新闻通报称,每名专案民警均签订保密协议。
李含富团伙盘踞当地23年之久,人际关系网错综复杂,为防止打草惊蛇,专案组成员便车、便衣潜入小庄村周边展开秘密侦查。
专案组民警在秘密找到一名受害人暗访时,受害人看到民警便衣前来起初不信任,随后情绪激动泣不成声,声泪俱下地叙说该团伙的恶行。
2018年4月12日,河南省副省长、公安厅长舒庆发布“雷霆”1号行动指令,济源警方出动121名民警抓获了以李含富为首的18名重要犯罪嫌疑人。截至目前,已抓获嫌疑人48名,查扣涉案资产5.28亿元。
上述济源公安新闻通报称,1995年以来,李含富纠集家族人员、企业员工、闲散人员等组成黑社会性质犯罪团伙,采取暴力手段打压选举对立面,强收选票,违规发展家属亲信入党,长期把持小庄村基层政权,纵横乡里。也正是由于李含富在小庄村长期霸占基层政权,群众敢怒不敢言,被村中群众称为“皇上”,其父亲被称为“太上皇”,儿子被称为“太子”。
不过,与之对比鲜明的是,作为省、市、区人大代表,2010年11月李含富以小庄村党委书记兼村委会主任接受当地媒体采访时表示,“村里以前发生了矛盾,大家解决的法子多是意气用事,现在村里举办了几届法制培训班,要是出现纠纷矛盾,村民就直接让律师打理一切,省事儿又省心。”
通报显示,李含富涉黑组织在长达23年的时间编织了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网,多数家庭成员在鹤壁市重要政府部门担任领导。10名主要涉案人员除了李含富外,还包括李含富的二弟、三弟,李含富的儿子和侄子,其中李含富的二弟李含贵是小庄村企业党支部书记,原李含富的司机是小庄村第三党支部书记,小庄村党委委员兼监委主任、小庄村委会副主任均涉案其中。
超过十名受访者告诉新京报记者,他们事发时均多次报案,但都不了了之,鹤壁当地公安相关负责人甚至主动做受害人的工作,以期息事宁人。这让他们相信,李含富背后有一张强大的“保护伞”。
上述多名受访者称,李含富多次在公开场合扬言,去公检法随便告,保证告不赢,口气强硬。
“保护伞”的说法部分得以证实。
济源公安的通报显示,李含富涉黑组织利用其经济实力、人脉关系,捞取政治资本和政治荣誉;拉拢腐蚀党政干部,建立“保护伞”,编织“关系网”,对其团伙罪行予以庇护、纵容。根据专案组移交线索,鹤壁市纪委、监委采取留置措施8人。
团伙覆灭村民仍噤若寒蝉
小庄村是一个2800多人的城中村,紧邻鹤壁老城区,几百米外的马路对面是山城区公安分局。距离山城区政府也不过两三公里。
小庄村早年就通了水泥路,村民以外出打工或经商为生,家家户户是两层楼房或平房,村口立着高大的石牌坊和纪念碑。
在村民的印象中,李含富身材矮胖,“看起来像个财主,但不怎么面善,脾气火爆。”村民说,在当村书记之前,李含富也是农民出身,但家族人多,势力很大。
9月23日,小庄村委会一名临时负责人告诉新京报记者,李含富案发后,村委会其他未涉案的委员,因为年纪过大,不再担任职务,“村委会目前由街道办和区组织部接管。”这名负责人表示,李含富团伙祸害的主要是村外的人。
一位受害者形容李含富涉黑组织被抓,“就像乌云散了,晴了天一样。”在外躲避了十多年的温合花终于回到鹤壁,她的厂房已经断壁残垣,院子里十多米高的野树交错,像织成了一张网。
但除了敢于实名举报的受害者,更多的村民对此讳莫如深。记者采访时,能明显感到村民们对李含富的怕意,有的甚至仍然噤若寒蝉。提起李含富的名字,村民们大多是摆摆手,不愿多说,一位受害者解释:“还没判刑,怕保护伞报复。”
在村里的显眼地方,张贴着《济源市公安局告人民群众的一封信》,信中希望广大人民群众打消顾虑,划清界限,积极检举揭发李含富等团伙违法犯罪线索。
打黑标语和条幅在小庄村也随处可见,大红底色条幅上写着:黑恶是毒瘤,一个不能留。